花云数家常似的同孟开平聊起众人：“他仗打得好，人却不要命，平章劝也无用。还有曹元帅与冯将军，上回刀伤实在把平章唬得够呛，幸而应天大夫都是好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花云饮尽这一杯，摇摇：“那姑娘说得好啊，新岁安康。你我今朝在此抵足一醉，明年何在，谁又能知？我真心不求你功名更进，只求咱们都活得久一些。无病无灾太难，少病少灾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原想亏点钱把他们打发走，谁承想竟不是来逞凶闹事吃白食的？这些钱买上几大坛子酒都足矣，更何况是一小壶？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贵干，只想劳烦姑娘打壶酒来。”男人更加轻声，“便是无酒可卖，倘若能将你阿爷正喝的匀些给我们便感激不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每隔几日都能收到各地的战报，除却胜负与兵力增减，还会知晓各地长官的近况。

        细细回想，真像他在昌溪的日子啊，甚至还平添了志同合的淋漓痛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爷子，讨你些酒喝，可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但，如今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郎君客气了……”姑娘面色微红，“那里要得了这么多？二位稍等片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晓得脸生得好看是有些用的，可像他们这样在泥地里、沙场上摸爬打惯了的男人，即便毁了半张脸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，反而是靠着相貌讨来吃食这事更加稀奇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怔住了。越过姑娘水灵动人的眸光，他隐约窥见了里间阖家团圆的祥和场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应天走后，驻扎徽州，立府封帅，许多人和事都离他远去了。孟开平此人惯爱谈天说地，可有些心绪，他本无人可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连师杭，这个如今他最亲密最喜爱的枕边人，也没有参与他的过往。

        聊到齐闻，孟开平来了兴致，忍不住多说几句：“他比我小，心的倒多。只是这小子压还没开窍，连婚事都办不周全。他推说不放心我一人，放屁！老子何曾需要他瞎心！他只不过不放心沈家姑

        “如今冯将军旧疾未愈，手中一些事慢慢教给冯胜去，齐家两个小子并郭家小子拼得狠，相互间总想着一较高下。沐恩跟着你长进不少，待他回到应天，估计就更热闹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让沐恩早回应天，他不肯。”

出一双点漆似的黑眸和英的面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姑娘反应快，她借着门前的烛光觑了眼孟开平的相貌，眼中的警惕渐渐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进屋坐在热乎的炕上，他给孟开平斟了杯酒，指着那碟下酒菜，促狭：“为这牛肉，廷徽，为兄必要先敬你一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，他将手中拎着的酒壶递给她，旋即又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来。也不看是多少，随意抛给那老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都走出老远了，花云端着那碟牛肉依旧忍不住想发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最平凡最真实的幸福，却离他迢迢万里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自家炖的牛肉，还热着呢，郎君若不嫌弃便尝尝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赵元帅也是奇了，这一年来但凡上阵必中箭。衢州一回，池州又一回，胜之颇险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必须学着应对，他必须学着妥协，他必须学着反抗。否则，他就没法保全在乎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抱着酒壶飞快跑进屋，从自家桌上的一坛酒里打了满满一壶，而后又从厨下抄起一碟子荤菜，跑回门口交给孟开平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无奈，将酒盏放低，回敬：“你就别拿我打趣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家都盼着打胜仗，是谁打的很重要，可远没有“胜”这个结果重要。孟开平胜了，黄珏和冯胜都会由衷敬他一杯酒，大力拥他为他叫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不常上战场，杀人也少，手下拢共百十亲兵，多半都在小打小闹。偶尔闹得过了，元帅们出面训一训，很快便散了。今日打得鼻青脸，明日见了，还是会碰杯共醉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他成了元帅，因为其他人想要爬得比元帅之位更高，因为平章剑之所指不再是一方霸主，而是那张龙椅。

        姑娘与老又惊了，只不过这回是惊喜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姑娘怯生生：“祝郎君……新岁安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闻和令宜遇险的事还没有查出结果，孟开平已经排除了赵元帅的嫌疑，可是一切都变得不对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回想起从前在军中任总的那段日子，孟开平会恍惚以为是上辈子的事。那时候，大家都年少。虽然彼此免不了嫌隙，但论总还是像一绳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他双手接过，郑重了声谢，不再打扰。